往事不如煙

　　一個跟我學寫作的小學生有個奇怪的癖好，喜歡在課間的時候伸長鼻子聞老師衣服的味道。她言之鑿鑿地說：“老師，你身上的味道跟我爸的很像，又有點兒不太像。”一言驚醒夢中人。可不是嘛，每個人身上都會散發出獨一無二的味道。只不過，自己是聞不到的。

　　除了淺顯的、“直觀”的味道，人身上還有另外的味道，否則就不會有“臭味相投”這樣的成語。你知道，那個味道叫品質或者精神，叫修養或者作為。

　　每座城市也有她獨一無二的味道哦。

　　初來古城，是五月下旬的一天，恰是20歲，朝氣蓬勃的年紀。天然地，懵懂又好奇，內心對社會有所畏懼，身上又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闖勁兒。被一家建筑設計公司通知面試，大清早坐綠皮火車“哐當哐當”三個小時從省會石家莊趕來，進入這座城，恰好是將近中午的11點。彼時，立夏節氣已過，空氣中既有燥熱也有不燥熱，是不可言說的雙重感覺。出了火車站，走在陌生的街道上，背包里小心地裝著畫得自以為很不錯的水彩畫、水粉畫。一個年輕人，萬萬不敢確定，他會在這座城市定居，以后還會戀愛，買房，結婚，做爸爸……

　　坐上9路公交車。車動，街景也跟著動。一種味道透過車窗順勢飄進車內，那味道也許是高大的法桐樹上濃密的葉子發出來的，也許是街道兩邊的或舊或新、或高或矮的樓房發出來的，也許是公交車里本來就有的本地人身上的味道。抑或是那些味道的混合。哎，你信不信？初到一座城市，所處的季節、當天的天氣、見到的人、聽到的聲響等等，視覺、觸覺、味覺，以及心緒，它們綜合到一起，會變成“城市味道”永久存儲下來。

　　那天，我將這座城市的味道本能地儲存到了記憶庫中。以至于只要是到了五月，只要看見公交車，只要站在法桐樹下，只要有微風吹來，記憶就會被成功喚起。

　　這座歷經千年不曾改過名字的城市，初夏的味道，彌漫在風里，歷久彌新，熟悉又陌生，陌生又熟悉。我一遍遍用力吸氣，一遍遍在心里告訴自己：再也回不去了，20歲的年紀。

　　話劇《戀愛的犀牛》里有一段臺詞：“黃昏是我一天中視力最差的時候，一眼望去滿街都是美女，高樓和街道也變幻了通常的形狀，像在電影里……你就站在樓梯的拐角，帶著某種清香的味道，有點濕乎乎的，奇怪的氣息。擦身而過的時候，才知道你在哭。”

　　此時此刻，正是五月，五月的下旬，我站在光明大街上，一棵法桐樹下，貪婪地嗅聞著與這座城初見時的味道，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