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日,“定遠艦”沉艦遺址在威海發現的消息引人關注。3日,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專訪了“威海灣一號甲午沉艦水下考古重點調查”項目負責人、山東省水下考古研究中心研究室主任王澤冰,講述沉艦遺址發現的前前后后,試圖揭開這艘甲午沉艦的神秘面紗。
考古隊員下水瞬間。本版圖片均為受訪者供圖
發現水下18處疑點,探摸有了重要發現
定遠艦于1895年2月4日夜被突入劉公島港內的日軍“第九號”魚雷艇偷襲,船身被炸了一個洞,船開始進水。隨后,丁汝昌下令調轉船頭,去往劉公島南邊進行搶灘坐底。由于船高水淺,定遠艦沒有完全沉沒,它只是搶灘擱淺了。“日本人占領劉公島后,專門拍攝定遠艦擱淺破損的一張照片,我們也找到了。”
“照片非常清楚,船沉沒的區域是比較明確的。”王澤冰介紹,日本戰后也專門破拆打撈過沉艦,從他們的打撈報告及繪制相關的船艦沉沒剖視圖來看,“我們抱有樂觀態度,認為體量如此大的船體在搶灘之后會埋到泥下至少兩米多。”
王澤冰介紹,2017年10月份,由國家文物局水下遺產保護中心牽頭,委托山東省水下考古研究中心開展物探掃測工作,并申請了“威海灣清甲午沉艦水下考古調查研究”專項課題,“我們承擔了前期的物探掃測工作,負責探尋威海灣內沉沒甲午戰艦的水下線索。”
甲午沉艦的船體多為鋼鐵材質,通過海洋磁法的探測手段效果最為明顯。水下考古隊先用海洋磁力儀進行大區域的掃測,尋找磁力異常點,再用采用多波束聲吶系統、旁側聲吶和淺地層剖面儀等海測儀器采集水下遺跡的詳細數據,2017年的物探掃測工作共找到18處水下可疑點。
2018年6月到8月,由國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遺產保護中心牽頭,聯合山東省水下考古研究中心、中國甲午戰爭博物院和威海市博物館,對這18處疑點中的13處進行了水下考古的潛水探摸工作。水下考古隊員們發現了一個編號為3號的重要疑點,該疑點從海床表面上看不出任何跡象,但通過海洋磁力儀掃測發現這塊區域有比較大的磁異常反應。
“通過我們對3號疑點的淺剖探測,發現在泥底下3米到4米之間掩埋有一個呈東西向長80多米、南北寬18-22米的異物。”王澤冰說,關于這塊海域他們對比了日軍戰后繪制的北洋水師艦船沉沒前航線示意圖和當時拍攝戰艦坐攤沉沒的照片,推測這片區域是與當時定遠艦沉沒最接近的海域。因為當時日本拍攝的一張照片背景是劉公島,上面山脊走勢明顯,考古隊也按照當時的角度拍了一張照片,發現山的走向差不多。
2018年,水下考古隊專門對3號疑點進行了局部試掘,劃定一個區域進行抽泥,在泥下3米-3.5米之間發現了大量的凝結物,有煤、碎木板、鋼鐵殘塊、六角形橡膠墊圈等構件。“在抽泥過程中我們還發現了少量炮彈引信、子彈殼、小銅螺絲,推測這是一艘戰艦,同時還發現了一些小青花瓷片、舷窗玻璃碎片、銅錢,我們斷定這是一艘清代的船。”王澤冰說。
殘骸掩埋于泥下,要邊摸索邊抽沙
今年7月至8月,30余名水下考古專業人員及相關技術人員共同開展了威海灣一號甲午沉艦遺址第一期水下考古調查工作。
王澤冰介紹,今年重點要探查水下有沒有沉艦完整的殘骸,兩側的船舷是否保存較好?殘骸掩埋于泥下大概三米深,最淺的地方也將近一米,考古隊員們大量的工作是抽泥。
這增加了水下考古工作的難度。“表層的泥比較松軟,但抽下去一米以后,泥變得堅硬,抽的時候呈現塊狀,經常堵住抽沙頭,效率明顯降低。”王澤冰說。一些工作區域還覆蓋了大量的殘破漁網、廢棄的養殖籠,經常堵住抽泥頭。
抽泥位置大概在水下六米多。水下并沒有人們想象的那樣浪漫,而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水炮一沖,攪起大量泥和懸浮物,強光手電放到眼前只能看到一點光亮,和閉著眼干活一樣,靠摸。”王澤冰介紹,考古隊員邊抽沙邊探摸,抽沙頭經過的地方,就像吸塵器一樣把泥吸掉。工作四五十分鐘后另一名隊員下水替換。考古隊員都戴著手套,即使這樣,也常會被尖銳的物體戳傷劃傷,水下隊員還要克服在黑暗中的內心恐懼。“有次我們在水下摸到一個很大的水母,直徑有一米七左右,嚇了一跳,我還被蟄了一下。”王澤冰笑著說。
水下摸到驚喜,可證明沉艦身份
每摸到一件文物,令人十分振奮。令王澤冰最為驚喜的是,今年8月,他在探溝抽泥時摸到一塊長2.8米,寬2.6米,厚30多厘米的裝甲板。
那日,王澤冰在水下摸到了一個很大的硬面,順著摸去,硬面越來越大,讓他十分興奮。等到抽泥結束后,攪渾的水漸漸變清,再下水查看,竟是一個大的裝甲板。
王澤冰說,如此大的裝甲板是證明沉艦身份的重要物件。它是實心的,約有十幾噸重,只有大型的鐵甲艦才有體量如此大的裝甲板。“這么大的裝甲板,只有定遠艦和鎮遠艦才有。”
本次調查區域發現并提取出水文物157余件,其中有不少船的構件。如長2.7米,直徑40多厘米的圓鐵管。圓管附近還發現了大量零散的殘鋼板、木構件,周邊散落大量凝結物。此外,還發現了炮彈引信,不同型號的子彈殼和木彈匣等。此外,還有大量煤塊,這些煤塊很多都是精煤。“一些銅構件保存得很漂亮,保留著銅的原始顏色。”王澤冰說。
“我們還發現了一些船員的生活用品。”令王澤冰印象深刻的有四個麻將,就像小橡皮一般大小,還有殘破的皮鞋前底,一些殘破的青花瓷片和銅油燈殘件。“我們還抽上來幾枚品相完好的銅錢,有光緒通寶和乾隆通寶。”王澤冰說。
未發現連續船體,明年要擴大范圍
項目組推測,此次他們抽泥的位置可能是戰艦最底部,抽到的是一側的煤倉和彈藥庫,因為考古隊員在抽泥中發現了炮彈引信和較多不同型號的彈殼
還有一個重要的線索,是一枚刻有文字的小銅牌。王澤冰介紹,這枚銅牌的作用是標記所屬的這節管道的位置,方便進行檢修。銅牌上文字“第四十四至四十八橫肋間雙底內量水管第四十八”。考古隊根據搜集到的戰艦圖紙。在圖紙上找到第48號管道的位置。只見44號到46號肋骨間為煤倉,46號到52號之間則是彈藥庫,和考古發現的遺物種類吻合較多。
然而,水下考古隊在底部沒有發現連續船體,也沒有發現存在兩邊船舷的跡象,殘骸都呈零散狀散落到泥里。對此,王澤冰推測,當年船被破拆到到底部以后,殘留了一些東西。因為底下實在太深沒法破拆,可能日本便用炸藥把船底炸開,將大的鋼板帶走,零散的遺留了。
“如果沒經過暴力破拆,船起碼能保留完整點,或者被完全打撈沒了,不可能留下大型鋼板、圓鐵管。”王澤冰推測,所發現的大裝甲板,可能是日本拆破拆戰艦時,不慎掉落,掉到海床上的。
對于此次發現,王澤冰說,所發現的這艘重要的甲午沉艦,其沉沒區域和定遠艦沉沒海域相近,對研究威海灣內甲午沉艦保存現狀具有重要意義,這個遺址點應該是目前威海灣內唯一一個殘存甲午沉艦的遺址點。
“我們目前只揭露了一小部分。”王澤冰說。明年將繼續開展第二期水下考古工作,進一步擴大抽泥范圍,泥下還掩埋較多殘鋼板、木構件、大量凝結物、煤,以及大塊鋼板,這次并沒有完全揭露出來。
延伸閱讀:定遠艦
“定遠艦”為清朝委托德國坦特伯雷度(該地二戰后劃歸波蘭,現名什切青)的伏爾鏗造船廠建造的7000噸級一等鐵甲艦。1885年入編北洋海軍后列為海軍旗艦,1894年中日甲午黃海海戰爭中主動開炮迎敵,其主炮威力與超強的鐵甲防護能力在海戰中有著不俗的表現,一度被譽為“永不沉滅的定遠艦”。后續的威海衛保衛戰中,不幸被日軍魚雷艇偷襲而中彈受損,緊急移船到劉公島東村外擱淺,不久即因戰局崩潰主動自爆以免資敵。戰后被日軍大肆拆卸,武器與艦材被當作戰利品運去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