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西晚報訊(記者 呂國俊 南麗江)人類從哪里來?目前學界的主流觀點認為,在人類演化的過程中,直立人(Homo erectus)最早于距今約185萬年前“走出非洲”。12月16日,山西省考古研究院發布消息:近日,法國《人類學》雜志2020年第11期刊登了山西芮城縣西侯度遺址最新測年數據及相關研究成果,判定該遺址同位素年齡為距今約243萬年,早于西方普遍認為的人類從非洲“走出”的時間。
此項研究由南京師范大學、山西省考古研究院、美國普渡大學和南非金山大學等單位合作完成。
西侯度遺址位于山西省芮城縣西侯度村東北,發現于1960年,1961-1962年和2005年兩次進行發掘。中科院地質所錢方等曾采用古地磁方法測定遺址絕對年齡為距今約180萬年,是山西發現最早的舊石器時代文化遺址。
但是,由于西侯度遺址的石制品出土于河流相地層,石制品磨圓度較高,人工打制性質一度受到國內外學術界的質疑。
為確認西侯度遺址石制品及其所在層位年代問題,2009年至2016年,南京師范大學和山西省考古研究院研究者先后五次在西侯度遺址及其附近采集可靠的測年樣品,并由美國普渡大學實驗室進行測年,這些樣品的測年每一次都指向240萬年附近,誤差范圍6萬年以內。
2018年,陜西省藍田縣上陳遺址發現126—212萬年前的人工打制石器,表明古人類可能很早就出現在非洲以外的其他地區。而山西芮城西侯度遺址年代及人工打制石器的最新測年是243萬年前,較上陳遺址的212萬年提前30余萬年。
這也意味著,在直立人走出非洲之前,東亞地區已經出現了一種利用礫石打制石器的早期人類。其中之一,便活動在山西芮城西侯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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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侯度遺址年齡之謎:“243萬年”是怎么得出來的?
歷史如此巧合!
今年,是山西芮城西侯度舊石器時代早期文化遺址發掘60周年。從1960年到2020年,從出土時的驚喜,到專家之間的爭議,再到繼續發掘和一輪又一輪的年代測定,直至現在得出最新結論——60年間,西侯度這處史前遺址,一次又一次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
發現
在山西省西南端芮城縣西北隅,風陵渡鎮以北7公里的中條山,有一個叫作“西侯度”的小山村,黃河從其西邊和南邊繞過。
1959年,在西侯度村,中科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發現了一段距今100多萬年前的早更新世軸鹿角化石。1960年,著名考古學家、古人類學家、中科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研究員賈蘭坡,率隊發現了更多的動物化石和“三塊疑似人工打制的石塊”。
1961至1962年,山西省文管會派出王建帶領的團隊,成員有張殿卿、陳哲英等人,進行了兩年的發掘,獲得幾十件石制品和燒骨、有砍痕的鹿角,以及大量劍齒象、野牛、三趾馬等早更新世滅絕動物化石。其中,涉及的主要動物有22種哺乳動物,重要的石制品32件,包括石核、石片和經過加工的石器。石器原料多為石英巖。
1978年,賈蘭坡、王建撰寫的《西侯度——山西早更新世古文化遺址》正式出版,對西侯度的文化遺物及地質地貌、地層、動物化石進行了全面研究。經中科院地質所錢方教授等利用古地磁測定,西侯度文化遺物的絕對年齡為180萬年,成為東亞地區人類最早涉足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在西侯度遺址發現的燒骨,據稱是目前中國最早的人類用火證據。
1988年,西侯度遺址被國務院確定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爭論
西侯度遺址從發現之日起,就不乏爭論。
由于出土的石制品,來自屬于二次搬運埋藏河流相地層,其人工打制的性質受到學術界質疑。世紀之交,新一輪有關西侯度遺址的討論再起,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研究員張森水教授《關于西侯度的問題》,披露了西侯度遺址發現之初一些爭論的細節,引發了新一輪有關西侯度遺址的討論,西侯度的研究再度回歸成為一個潛在的熱點。
2005年,沿著父親足跡,也走上考古道路的原山西省考古研究所(注:即今山西省考古研究院)研究員王益人,率隊再度對西侯度遺址進行發掘,獲得了一批具有明確人工痕跡的石制品,并得出結論:西侯度遺址中的石制品,是人類刻意選擇石英巖這種堅硬的石料打制而成的。
但不同意見的探討,依然在繼續。
2008年,南京師范大學沈冠軍教授已與王益人開始討論取樣測年問題。2012年,由沈冠軍教授主持、多人參加的“中國早更新世古人類舊石器遺址埋藏測年”獲得國家自然科學基金支持,西侯度遺址埋藏測年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項研究。
測年
2009年至2016年,南京師范大學和原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兩家單位的研究者,先后五次在西侯度遺址及其附近采集可靠的測年樣品,并由美國普渡大學實驗室進行鋁鈹同位素比值埋藏測年分析。
“每測一個樣品,要花1000美元左右,每次十幾個樣品。”接受山西晚報記者采訪時王益人說,“但取得的數據令人樂觀。這些樣品的測年結果,每一次都指向240萬年附近,而誤差范圍在6萬年以內”。
2015年,南非金山大學凱瑟琳·庫曼教授加入研究團隊。
對西侯度遺址1960年代出土的石制品,凱瑟琳·庫曼教授進行了仔細研究后認為:“學術界對于西侯度遺址石制品的性質曾發生過激烈討論,但目前已有足夠的證據表明,這些石器上的剝片痕跡是人為打制的,尤其是發現了兩個僅存少量石皮的石核和大量不含原生歷史石皮面的石片,都指向了多樣且持續的剝片過程,是無法在河流搬運中自然形成的。”
這一結論,與科學的測年數據相一致,西侯度遺址的同位素年齡,已經進一步精確到243萬年左右。
這一數據,使西侯度遺址的石器,成為歐亞大陸目前所見最早的、有同位素測年證據支持的古人類遺跡。
意義
“我是12月2日收到論文刊發的消息的。”12月16日,王益人對山西晚報記者說,“得知消息后,我寫了一篇日記。”王益人說,他在日記中這樣寫道:2020年最后一個月的第二天,姍姍來遲的消息在焦急的等待中到來了,一塊重重的石頭落了地!這是對西侯度遺址發現60周年最好的褒獎和紀念。
他介紹,這個科學數據的確立,前后經歷了大約十年時間,“非常不容易,光是按照科學方法取樣,2009年7月到9月,打鉆就打到70米深”。
芮城西侯度遺址發現的人為打制的石制品,新測定為243萬年前,證明了直立人走出非洲之前,歐亞大陸上已經出現了一種掌握利用礫石打制石器的早期人類的存在,“經過多輪科學實驗獲得的243萬年的測年數據,突破了西方主導的‘走出非洲’理論。芮城西侯度和陜西藍田上陳的考古成果,進一步豐富了黃河文明的源頭價值。”
從賈蘭坡的發現開始,西侯度遺址的發掘研究,匯集了三代考古人的心血,王益人表示,目前的新成果,要讓西方考古學理論體系普遍接受,還有一個過程,“但西侯度遺址所具有的科學價值是值得肯定的。隨著科學技術與考古學研究的發展,相信還會有更新的發現和證據,來證實這一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