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連云港到霍爾果斯,這是一條積淀了厚重歷史的絲綢之路,也是充滿魅力、不斷續(xù)寫輝煌的時代之路。
凌厲的風,裹挾著西部黃土高原的沙塵,刮過犬牙交錯的邙山溝壑,掠過渾濁的黃河水面,貪婪地吞噬著黃河故道里的阡陌、粟粒和房屋。拂曉時,黃河邊,幾個衣衫襤褸的人正在跪拜對岸荒涼凄迷的祖墳,然后毅然決然踏上風沙彌漫的西征逃荒之路,向西,向西……這是發(fā)生在1942年春的一個場景,當年我的祖父沿著這條布滿艱辛的隴海土路西去逃荒,臨行前,他在黃河邊跪拜父母。自此,祖父西去逃荒幾十年,過關(guān)中、蹚隴西、越天山,漫漫逃生路,凄凄風雨苦。
黃河故道的風沙已經(jīng)覆蓋了祖輩深淺不一的腳印,奔騰的黃河水也早已沖刷了苦澀的記憶。因為浸透太多的苦難和滄桑,充滿了過多的希冀和期盼,積淀了過往的文明與輝煌,更燃起了曠世的激情與夢想,這條橫貫祖國版圖東西的連霍大動脈,注定要成為我家、我們國家乃至橫跨歐亞的“一帶一路”的重要軸線。我的祖輩妻離子散,在這條路上奔忙勞作,拋灑了大把的汗水和淚水,只能在溫飽和饑餓的邊緣上掙扎。我時常端坐在黃河邊,怔怔地眺望河對岸連綿起伏的邙山,求尋祖輩曾經(jīng)西去逃生的往事。斗轉(zhuǎn)星移,時光在靜靜流淌。漸漸地,我也隨著不斷延伸的路長大成人,由童年到青年而壯年,由懵懂的孩提到大學時代,繼而步入工作追求自己的人生。我也曾沿著祖輩走過的這條路,去追溯過往,所不同的是,我已經(jīng)走上了用鋼鐵和混凝土鑄就的這條現(xiàn)代通道。它像奔流的潮、涌動的風,重新燃起了我的希冀與夢想,夢幻般進入了我的視野,顛覆了我的觀念。當我再次體驗這種速度與時間的競賽時,時光稍縱即逝的感覺陡然而生。我曾沿著漢使張騫出使西域的路線,踏著昭君出塞的胡琵聲,循著千年詩圣杜少陵的足跡,和著黃河的濤聲,充分感受著精彩紛呈的絲路花雨。路經(jīng)開封,我曾邊默誦宋詞,邊領(lǐng)略濃郁的東京夢華;仰慕泱泱古都洛陽,我一任古都古風的吹熏,追憶層層疊疊積淀在這片土地上、累積在這座古城里的往事和傳奇。這條路上燦爛的秦磚漢瓦、浩繁的典籍文獻、神秘的奇山異水,仿佛在永久地追述著昔日曾經(jīng)的輝煌。
沿著這條高速通道,一次次風云際遇,催生了一波又一波石破天驚的改革浪潮。沿著這條高速通道,洶涌的車流、物流、信息流如千船競發(fā)、百舸爭流,從波濤洶涌的東海之濱到巍峨起伏的天山南北,帶去一浪高過一浪的改革春潮,帶回了日益漸盛的人氣。在這條高速通道上,曾經(jīng)豐盈的厚重歷史已經(jīng)永久沉淀,歷史與現(xiàn)實的碰撞,卻在唏噓與驚嘆中化作恍若隔世的嬗變。一次次彌漫硝煙的商戰(zhàn)風起云涌,一個個商貿(mào)城悄然間長成一棵棵參天大樹,一批批來自四面八方的客商在這條黃金通道上大顯身手,繼續(xù)演繹著橫貫東西、借船出海、聯(lián)通歐亞的“一帶一路”的現(xiàn)代絲路花雨的夢想。
我再次審視和感受這條曾經(jīng)布滿苦楚和滄桑,如今給人驚嘆和夢幻的現(xiàn)代通道,忙碌穿梭的浩瀚車流,好似穿越千年的駝隊,穿越時空的隧道,從神話回到真實。又從眼前走向遠方,跨過關(guān)山,走過沙漠戈壁,翻越天山,隨著時強時弱的悠悠駝鈴而漸行漸遠。
我感嘆高速公路帶來的精彩人生,感嘆祖國之昌盛,感嘆時代之偉大。
(原載于2021年5月3日《光明日報》)